街市间车水马龙,人们行色匆匆。眯眼远望,勐然想起十几年前这条街道的那一头,发生过一件事。两个穿得很体面的女人,因为口角,要当街剥去另一个也很体面的女人的衣服,以示羞辱。衣服真的被剥掉了,当时围观的有数百名行人,没有人上前阻止。那两个动手的女人,手上并没有凶器,身上也没有武功。
数百名不动声色的围观者是不是想趁机一睹被剥除体面后的女性胴体?这个推断有点恶浊,比较厚道的猜测是:当争吵开始时,他们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和当事人的彼此关系,只能冷静观察。但是,当事情发展到恶性阶段,那必然经历了一个反复搏斗、挣扎的漫长过程,而且行为的目的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这总该有人站出来了吧?不,他们是衣冠楚楚的体面人,怎么能陷入拉拉扯扯的扭打之中?而且受害的女性已经衣履不整,如果自己被牵扯在里边,碰碰撞撞,也有损于体面的身份。于是,从头到尾,数百个健硕的生命像在剧场里那样安分守己,静静地观看着这一起街头暴行的起承转合,步步演进。
终于有人觉得有点不对,决定要写一封信给报社,唿吁今后街头不应该再出现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一位先生从手提包里找出纸和笔,把纸按在电线杆上开始写信。信写得义正词严,周围的先生们深有同感,便在信纸上一一签名。每一个签名都端正清晰,而在整个签名过程中,剥衣的暴行仍在进行。
签完名,有人寻找邮筒,一个热心人自告奋勇地说,他回家正好经过报社,直接送去。报纸很快报道了这起事件,也提到了这封签名信。整个城市都震惊了,既被这起暴行激怒,更为数百名旁观者羞愧,而对于那些躲在电线杆后面写信、签名的人,则不知说什么好。